江山如畫

2019-04-22 11:01:34 來源：張家界日報作者：蔣獻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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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字報

一

朋友送我一盒茶，顏色灰白，形同豆絲糖。先頭誤以為是金銀花之類的制作物，取一小撮泡在溫水里，看葉片漸漸舒展，發(fā)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頭泡出來入口微苦，加水兩三巡，方慢慢顯出它的甘甜可口。

這茶出自茅巖河兩岸。去秋以后，我第一次走茅巖河。一行人自溫塘起身，乘著皮劃子順水往下，整個行程一個來小時，到有名的茅巖河瀑布才打住回頭。瀑布臨空而下數(shù)十丈，形同一掛懸垂的巨大玉樹，在河灘亂石間落地，到后如翠玉般匯入綠色澧水。

“澧自苦竹河入境，重灘疊瀨，其著者八十有奇，浪頭河大多奇險?！鼻骞饩w《永定縣鄉(xiāng)士志》這么描述茅巖河的風光奇險。順著時光逆流而上，小時候河里發(fā)了大水，可以看到自永順、龍山、桑植等地來的木排聯(lián)翩而下，據(jù)說要闖過九十九道灘，歷經(jīng)若干驚險。船夫和女人皆不聲不響坐在排屋邊抽煙吃飯、咳嗽洗漱，身邊嘩嘩流水和旋渦相伴隨，我真為他們那份生活的淡定所折服。

我們坐皮劃子自溫塘起身，體驗一路浪高灘急和驚險刺激。大家顧不得危險，不期然就起打水仗的興致，水還有些溫暖，遍身濕透也不覺得冷。想起孩童時的戲水游戲，大家皆光身，遍身曬得黢黑，眼前也起了霧，然而誰也不放過，相互澆水激戰(zhàn)直到誰個服軟，潛入入水下告饒為止。此一時彼一時，那份單純心境便也不再了。

二

茅巖河幾百里水路，還可自漁潭電站逆水而上，呈現(xiàn)的是另一派平和的高峽平湖風光。乘坐雙層大游船，水深及數(shù)十米，波瀾不驚。一路泛泛上行，看覃垕洞，看覃垕壁畫，看覃垕的晾衣篙，看覃垕的釣魚臺，聽覃垕的若干典故。過青安坪轄區(qū)，據(jù)同船老人講，往年這里山窮水惡，男人皆外出謀生活，女人須往返下到河底背水，“養(yǎng)女莫嫁青安坪，巴簍背到壓死人”，背后艱辛可想而知。

沿河兩岸，除開高山峻嶺，不時也現(xiàn)出一些低矮起伏的苦寒山地，生長著低矮的茅巖茶樹。當然，說它為樹并不準確，不過一種野生藤本植物，如同葡萄的枝蔓一般。當?shù)厝私璧厝∶徒忻r莓茶，為有名的“張家界三寶一絕”之一。千百年來，當?shù)赝撩裣嘌爻梢u，祖祖輩輩以此為飲為茶，據(jù)說能令人延年益壽。

覃垕王的若干傳奇故事，我一直來卻一知半解。隨著人生閱歷的增長，方知道他七百多年前出生于慈利溪口，若干年來澧水長流，大家不過同飲這一江水而已。

由元及明，覃垕先后做茅崗土司，做慈利安撫使，做湖廣理問。后來反朱元璋，聯(lián)合桑植、永順、鶴峰等地“十八洞蠻”起義造反稱王。傳說中，他在峒府中修煉，計劃三年零六個月，等待“雞飛狗上屋”“竹子化軍馬”的吉兆，哪曉得嫂子在三年半期限未到時，便迫不及待假裝雞叫，于是“雞飛狗上屋”，竹園坡的竹子也竟然真的化作了千軍萬馬，于是他志在必得，千里之外朝朱元璋的皇宮搭弓射箭，卻未刺中，射在了寶殿中柱上。

覃垕后被朱元璋剝皮，血染衣裳。在農歷六月六日那天。

三

因一出《追愛》戲上了春晚的緣故，到武陵源玩來的若干客人，多半慕名就要看一看這出戲。其中一曲《馬桑樹兒搭燈臺》民歌，歌唱家宋祖英將她帶到了維也納金色音樂大廳演唱，這首纏綿悱惻的桑植民歌，打動了全球無數(shù)聽眾的心。

馬桑樹在湘西很常見。春風一起，經(jīng)冬凋葉的枝頭便爭先恐后綴滿鵝黃色的嫩芽，不久，深紫色的小花便迎風綻放，形如芝麻開花，樹體也節(jié)節(jié)攀高。《馬桑樹兒搭燈臺》傳唱久遠。行船的爺爺輩隨口唱，革命時期的紅軍也口口傳唱，并被賦予新的涵義。賀龍?zhí)玫苜R錦齋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有“上馬將軍下馬詩人”美譽，與洪家關戴桂香喜接連理?；楹髢H一個月，賀錦齋便追隨堂兄賀龍“鬧革命”。南昌起義失敗后，回來與戴桂香短暫恩愛三個月，小兩口一起下河洗衣、游泳，耳鬢廝磨，這也是戴桂香漫漫人生中最快樂的短暫時光。戰(zhàn)火無情，賀錦齋臨行前夜，在油燈下提筆把《馬桑樹兒搭燈臺》改為：“馬桑樹兒搭燈臺，寫封書信與姐帶，郎去當兵姐在家，我三五兩年不得回，你自個移花別處栽......”

誰知就此成永別。

“不怕豬拱嘴，就怕騾打腿。”這個典故里面，藏著兩個曾經(jīng)知名的張家界人物，“豬”指慈利有名土匪朱際凱（小名朱疤子），與賀龍交手從來都處下風?！膀叀敝C稱國民黨部羅效之，1928年，賀錦齋率部與羅效之展開激戰(zhàn)，不幸兵敗，中彈犧牲時年僅二十八歲。當一副白皮棺木載著烈士的遺體送到家時，戴桂香正在溪畔洗衣服，頓時眼前一黑......

馬桑樹在墳頭落地生根隨風生長。戴桂香每天都會在丈夫的墳前枯坐一會，常憶和丈夫的對歌：

馬桑樹兒搭燈臺（喲嗬），

寫封的書信與（也）姐帶（喲），

郎去當兵姐（也）在家（呀），

我三五兩年不得來（喲），

你個兒移花別（也）處栽（喲）。

馬桑樹兒搭燈臺（喲嗬），

寫封的書信與（也）郎帶（喲），

你一年不來我一（呀）年等（啦），

你兩年不來我兩年挨（喲），

鑰匙的不到鎖（也）不開（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