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三題

2019-04-27 09:58:14  來源：張家界新聞網(wǎng)  作者：宋梅花  閱讀：

走啊，買畫兒去


那時過年，都愛買年畫。二丫和姐姐的任務就是打掃衛(wèi)生。把家里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地清理。這是二丫媽媽對二丫和姐派下的任務。隔過年只有一個星期了，爹媽忙著在外做小生意，是最忙的時候。二丫和姐便開始在家忙起來。姐姐不知從哪兒抽了一根竹桿兒，找了一根長繩，坐在門口的大石墩上不緊不慢地把竹桿和掃帚纏連了起來，當二丫發(fā)現(xiàn)是床上支撐紋帳的竹桿少了一根時，姐姐已經(jīng)戴上一頂只有夏天才用的麥氈草帽，在嘴上鼻子上系了一根舊毛巾，嘴里唔唔著，直對著二丫搖頭。姐要開始打屋頂?shù)膿P塵了。二丫趕緊跳到門外，免得那細細的灰塵鉆到她的脖子里和頭發(fā)上。待姐姐打完揚塵，二丫的任務就來了：抹灰。二丫和姐用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把床腳桌底，抹得干干凈凈。亂七八糟堆放的學習用品和小人書，也都放得整整齊齊。姐姐做事比二丫徹底，把那些雜什全放進箱子，柜子。屋里看上去，有了少有的整潔。要過年了，得搞得很干凈！這是姐說的?？啥镜男睦?，一直惦念著新華書店什么時候關門。如要是關門了，又得等到明天去買年畫了。所以二丫掃地抹灰比平時賣力很多倍。二丫也生怕前幾天和姐到新華書店看的畫被賣光了。她喜歡天仙配和鏡花緣那兩張呢。好不容易等到姐的一聲：“走啊，買畫兒去。”二丫便趕緊取出夾在民間故事里的幾角錢。和姐姐一塊兒去新華書店。她怕媽給的錢少，這是她存了一個學期的零花錢。


新華書店人好多，都是來買畫的，書店橫著豎著在空中牽著很多繩子，上面掛滿了年畫，就是一張張看完，也夠二丫和姐欣賞的。所以，每年二丫最喜歡的就是買畫。那么多活色生香的年畫兒?。∮须娪皯蚯?，有山村原野的，有祖國大團結的，有果園豐收的……反正，二丫和姐姐要全部欣賞完了才會決定買哪幾張，媽媽只給了一塊錢，有些畫兒就要兩角多一張呢，也不能光買一角錢一張的是吧？于是二丫和姐姐就邊看邊想了，堂屋正中間要掛一張最好看的，顏色要最鮮艷，兩邊么，也要好看的，要四方的，不要長長的，不能一邊長一邊矮，不對稱。睡的屋里也要貼兩張，晚上睡不著，看著乖畫兒，就睡著了。堂屋進睡房的門上也要貼一張，一仰頭就能看見，多美。媽媽炒菜的灶墻邊上也要貼一張，買張豐收的果園圖吧，這樣看著新鮮，媽可以邊炒菜邊看畫兒，菜就會炒得更好吃。還有，帳子上要不要貼一張呢？二丫問姐姐。姐姐算了算錢：“如有多的錢，就買一張。”買畫兒的人多，看畫兒的人也多，二丫和姐除了買畫兒，就是想看看那些懸掛著的很多乖畫兒和買畫兒的人們那鼓子熱鬧勁兒。每家每戶都要貼幾張新畫兒，那才叫過年呢。姐姐看著那些年畫對二丫說，長大，我要當畫家。二丫看了看姐姐，她也想呢，可畫不好啊。


二丫和姐姐看著新華書店的售貨員快速把她們挑選好的畫卷起，用一根細繩系好，放在了玻璃柜臺上，趕緊付了錢，寶貝似的拿起回家了?；氐郊?，還要用漿糊粘呢。二丫和姐姐必須得一個站在椅子上貼，一個站在下面看，還得不時用手撐著椅子。怕站在椅子上的人摔下來。因為，有時一個板凳不夠，還得在下面的板凳上再搭一個小板凳兒，人站在上面，不能搖晃，一搖晃，眼一花，人就會掉下來，畫兒也會弄壞的。所以，二丫和姐姐貼畫兒時特別小心。比在書店看畫挑畫還要仔細呢?！爱嬕毁N上去，屋子就顯得喜氣洋洋了！”這是媽晚上回來看到了說的。這是二丫和姐忙了一天最喜歡聽到的話。


那年，是一九八〇年，二丫八歲。


壓歲錢和花花兒衣


二丫心里是欣喜的。過年，會得到新嶄嶄的一角或兩角的壓歲錢，那會讓二丫興奮好多天呢，那時，二丫會把壓歲錢小心翼翼地夾在書里邊，不，還是放在棉套下面?？墒?，每次二丫的壓歲錢都只能放幾天，就用了。只怪鄰居小伙伴太多，過完年，他們口袋兒里都有壓歲錢，紛紛跑去買一分錢一個的紅的綠的氣球，吹的那個大喲，看得二丫心里癢癢的。二丫狠了狠心，轉身跑回家，從棉套下飛快地拿出壓歲錢，飛快地跑了出去。二丫的口袋里便也有幾個氣球了，二丫也拿著吹得大大的綠氣球往天上拋了。二丫好開心。那時的糖果兒，也只要一分錢一個，有一種糖果兒一分錢可以買兩個呢。小伙伴兒們只要有一兩個到小店里買了糖果，二丫也會和小伙伴兒們一起圍著買上一個。小伙伴兒們吃，二丫也吃，好甜。待二丫玩盡興回到家，壓歲錢已沒剩幾分錢了。二丫的心里，便盼著媽媽帶她去外婆家拜年，外婆可好了，每次都會給二丫好多壓歲錢，可是每次媽媽都會把外婆給二丫的壓歲錢拿了，只拿分分錢遞給二丫，說小孩子不能拿多的錢。二丫真想外婆不要給那么多，那樣，她就可以自己保管了。她想買一個紅色的絲結，二丫看別的小姑娘扎在頭發(fā)上好好看的。


媽媽終于又要帶著二丫去外婆家了?？墒菋寢屨f，那天年三十給二丫縫的花棉衣還沒取回來哩，裁縫還沒開門，要等。二丫想著那件花花衣，便乖乖的呆在家烤火。二丫知道，那件花棉衣，是紅花花兒的，好看呢。和夏天婆婆給她和姐縫的花花短袖一樣好看。二丫從小喜歡花，那天，她指著那紅花花布對媽媽說，就要這個。于是媽媽就叫供銷社賣貨的阿姨用剪刀剪了一個小口，嘩地一下便撕了一塊下來，疊得整整齊齊的，送到裁縫鋪，裁縫給二丫量了尺寸后，說花布扯少了，再多兩寸寬就好了。二丫很不高興，她覺得那個裁縫是故意的，她是也看上了那花花布，想落下一小塊，帶回家吧？媽媽看出了二丫不高興，對裁縫好聲好氣地說著，那您看著裁，反正是一樣的花花布，有多的邊邊角就盡力補一小塊兒吧。接一截兒，也看不出來的。聽著媽媽的話，二丫便想著夏天那件花花短袖了。一樣的花，一樣的衣，可姐的那件袖口被她用剪刀悄悄剪了一個洞。誰叫姐姐老欺負她，可姐給媽告狀了。媽媽為這事，還打了二丫一頓，哼。


大年初二，裁縫鋪開門了。二丫穿上了口袋兒邊接了一小截的紅花花棉衣，二丫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朵小花。二丫突然覺得那裁縫好親切??！她覺得姐的那件黃色棉衣沒她的好看呢。二丫伸出小拳頭，在姐的新衣上使勁兒捶了幾下：“穿新衣，打三坨，不打三坨不熱和！”姐姐也轉過來對著二丫的背打：“穿新衣，打三坨，不打三坨不熱和！”媽媽在旁邊看著，笑了。姐笑了，二丫也笑了。二丫一笑，臉就紅的象那花花衣，好乖。


那年，是一九八一年，二丫九歲。


雪


下雪了。二丫不敢起床，二丫掖緊被子，透過窗戶上的木桿兒望向對面鄰居家的屋頂，一片雪白。二丫的眼光，又望向自家的屋頂，兩片明瓦已透不出光來，上面被厚厚的雪蓋住了。二丫不想起床，被窩里暖和呢。可是媽媽在催了：“二丫起來！快起來！都要吃年飯了，快起來洗臉！”二丫只好哆嗦著穿衣服了。好冷??！待二丫手拿著襪子往外屋火坑邊走過去，看到姐早就起床坐在那兒了，一手拿著火鉗，一手拿著一本《民間故事》，眼睛盯著書，看迷了。二丫坐下時，想一手搶過火鉗，卻沒搶到，姐手一退，眼朝她一鼓：“干么子？一起來就想要拿火鉗整火？”二丫朝姐做了一個鬼臉，挨著姐坐下了。慢悠悠地邊穿襪子邊烤火。二丫的襪子，總是腳趾頭壞得快，二丫使勁把襪子往前扯了扯，往腳底一捻，破洞的地方就被掖進去了，二丫趕緊把腳塞進鞋子踩著?；鹂永锏幕鹗菚窀闪说臉漭?，煙子薰得滿屋都是，火坑上面掛著幾塊還沒薰好的辣肉和十幾節(jié)香腸?！敖?，下雪了，等會兒過完年出去玩雪去?。　倍厩那膶阏f?！皨尯偷f不準玩雪的，鞋子會打濕，手指尖冷得疼！去年你記不到了，不光鞋子打濕噠，你還搞感冒噠，害得爹還打我，說是我?guī)ь^出去玩雪的。我不去，要去你去！”姐一連串說完，繼續(xù)看她的書去了?？墒?，可是今年的雪還厚些呢，正好堆雪人。二丫想了想，沒說出口。


菜炒好了，香！二丫就盼過年，過年的菜最好吃，越熱越好吃呢！爹走到門外，噼里啪啦放了一掛鞭子，紅碎紙沫東拉西散地掉在白白的雪上，爹說：“把門關了，誰叫都不開，年飯吃完了才能開門?！倍拘南耄@是為什么呢？因為下大雪了？二丫很快吃好了年飯，乖乖地坐在桌子邊等著姐和爹媽吃完。二丫的心，早跑到外面去了。她口袋兒里藏了個小紅椒，那是準備給雪人兒做鼻子的。還有眼睛，眼睛用什么做呢？二丫邊等爹媽吃飯，邊想著。


等爹吃好年飯再出門放完一掛鞭炮，跟在爹后面的二丫便不再進屋，望著滿地白花花的雪，二丫心里樂壞了。她要堆個好大的雪娃娃。二丫站在雪地里笑了，止不住地笑。她看到狗娃和輝子家的煙囪還在往外冒青煙呢，煙囪旁邊瓦上的雪已化了一些。二丫想著，等狗娃和輝子吃完年飯跑出來玩時，她的雪人已經(jīng)堆好大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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