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比我大十五歲,她十八歲就由母親做主嫁給遠(yuǎn)房的表哥。那是我母親的娘家。
我童年的很多時候是在大姐家里度過的。
我沒見過外婆,只能從母親嘴里知道一些外婆的模樣:崴著一雙“三寸金蓮”的小腳,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略略肥胖的身軀……外婆特別愛干凈,打扮很利索。會做一手好茶飯。
兒時的往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記憶中早已模糊不清,但外婆家的封火屋,卻還清晰記得。那里住著兩百多戶人家,好幾個生產(chǎn)組的人都生活在那個院子里。院子很大,相互連著,即使天空下再大的雨,也不用換雨鞋。哪怕從東頭一直走到西頭,每家每戶都進(jìn)去看看,鞋也打不濕。大院子里,有我童年的許多足跡,許多樂趣。
封火屋座落在東岳觀鄉(xiāng)丁塔村涼亭坡。高山上下來一條小山溪,蜿蜒繞過東岳觀半個鄉(xiāng)鎮(zhèn)后匯入溇水。一條只能容納一輛老式牛車的土路,穿過整個院落,聯(lián)接著東西兩個方向。封火屋里住著青一色的吳姓村民。
聽母親說,封火屋里有很多故事。其中包括吳家人如何勤奮發(fā)家致富,后又如何敗落。
母親說,封火屋的房屋有一處是魯班立的。我多次去看母親說的那地方,倍覺神奇。在西頭正堂屋。母親說,房子一共修了十一年零九天。土家人以八為吉日,完工就定在那一年的冬月初八。修房期間來了個木匠,不要工錢,只要有飯吃。木匠全身長著瘡,整天修樹皮,該做的粱都沒有做。其他匠人問,粱何時做?他只是笑笑,并不甚搭理,只說,一定不誤工期。他成天搔癢、掰瘡痂。都初七了,東家十分著急,催他不要誤事,他說,沒問題的沒問題的。大家都懷疑木匠的話。但初八清晨大家一看,梁早就立好了,木匠已不見蹤影。母親說,大家都說是魯班在為吳家修房。
封火屋住了多少代人,無人知曉。
封火屋全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飛檐翹角。窗子都是木質(zhì)的,上面雕著鳥獸,栩栩如生。封火屋內(nèi),有四四方方的天井聯(lián)接著各大廂房。廂房間隔有封火墻。封火墻用石頭或青磚砌成,形似飛鳥,頗顯神秘。這縱深而具規(guī)模的建筑群,賦予了土家族厚重的歷史感,蜿蜒連綿,通聯(lián)古今,把人帶入謎一般的世界。封火屋傾斜有度,斑駁滄桑,開門時有一種古老的聲響,這聲音,像烙印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封火屋構(gòu)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古樸典雅。院內(nèi)空地上,粗大的杏樹下有一盤石碾。石碾子深深淺淺的印痕,猶如一把刻刀,刻下了院子苦辣酸甜的艱難歲月。記憶里,大人們常趕著黃牛拉起石碾碾米,一圈,又一圈。杏子成熟的時候,我喜歡坐在那石碾上,若有風(fēng)吹,會有杏子落下來,我會興高采烈地拾起。
封火屋后面,有塊半圓型空地,一口老井,像慈母一樣,用它那有限的乳汁哺育了封火屋里一代又一代人。老井旁有幾棵香椿樹,一到春天,男女老少會拿著鉤刀把那香椿芽采摘下來,做成美食。大家一邊嚼著香椿,一邊談?wù)撝忠荒甑男孪M?br style="box-sizing: border-box; outline: none !important; padding: 0px; list-style-type: none;"/>
封火屋正中央,有很大的曬塔,這是曬糧的地方,也是一年四季最熱鬧的場所。孩子們會在這里隨意玩耍,曬塔的一角,還留有我和表哥表姐們小時候玩耍時挖的貓兒凹。那時候,我們在這里打飛棒、娘棒、兒棒。讓我一直牽掛到今天。
封火屋的西廂房旁,有一方池塘。水面平靜,像一面寶鏡,映著藍(lán)天白云的秀姿。微風(fēng)拂來時,水面便泛起層層漣漪,像是魚神娘娘在抖動她的錦衣。
封火屋景美,人更美。在這里,有著淳樸的民風(fēng),濃濃的鄉(xiāng)情。在封火屋里,哪怕面對辦事路過的鄉(xiāng)民,只要是在吃飯的時候,他們都會熱情地喚你一同進(jìn)餐。一碗紅薯絲飯,或一碗麥米粥,或兩個苦蕎粑粑,彌漫著無限親情友情。鄰居之間,農(nóng)具不論誰家的,只要閑置拿著便可用;一瓢米,借了不還,從沒有人會計較。這濃郁的鄉(xiāng)情,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影響著我的整個人生。
斗轉(zhuǎn)星移,時過境遷,如今我已兒孫繞膝。封火屋也早已被一棟棟漂亮的小洋樓所代替,但每當(dāng)我想起兒時那一幕幕往事,心中便會常常念想封火屋。
外婆家的封火屋,大院子里每一戶人家的家。